江不流

日月星辉之下 你是第四种难得

【邦良16.5H/16H】何处似樽前

我回来了 想不到吧 嘻嘻嘻

手生 很潦草 ooc

是透透点的梗 @古漠

情人节快乐~

1.

入冬的时候刘邦找上门来了。

说找上门未免显得有些凶恶,当朝三王爷显然并不需要亲身上阵讨债,但张良仔细思量,好像也确乎没有更合适的形容词。

是巡山的大弟子把狼狈的男人捡回来的,紫柏山脚下设了五行大阵,寻常人登不了顶,刘邦在第三层被困了八天,弹尽粮绝,被领到张良面前时一身野人打扮,君子端方的气度荡然无存,嘴角还挂着一个傻笑。

可对面那白衣飘飘、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的张仙人,对上这半个野人的目光,一时竟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

2.

天宗在这紫柏山上许多年了。

紫柏山是个好地方,林木参天,千峰竞起,绵亘五百余里。此时方才入冬不久,山脚下还有晚熟的花,山腰松枝间笼着几缕晨雾,只有山尖微微被雪,熹微的日头折在上面射出金色的光,煞是好看。

后山山壁上极陡峭处竟有一座小亭子,不知道是何人鬼斧神工的手笔建造,竟能凌驾于深谷之上,自有一股险峻之中暗含锋锐的美感。这会亭子里正煮着一炉茶,旁边席子上端坐着两个人,仿佛察觉不到亭外那深谷中猎猎呼啸而过的山风似的,只是静静地对坐沉默着,也不知是在打什么禅机。

滚了第二遍的茶温下来,张良端起来,轻轻吹开浮在水上的碎沫,啜了一口。他意志坚定,辟谷以来未犯过食戒,连无伤大雅的茶水都不怎么喝过,今儿个还是第一次。这味觉好似退化了似的,一口茶含在嘴里,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苦味。

对面的刘邦有样学样地也端了起来,但显然没有张良来的那么迟钝,甫一入口就被苦的皱起了眉。

他这会儿已经换洗干净,穿了一身门内弟子的浅蓝道袍,衣服透出一股朴素的味道,人那股衣冠禽兽的劲儿仍然不改,看上去挺违和。张良鲜少看他这么穿,忍不住多瞥了几眼,只觉得与大殿之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又是大有不同。

张良忍不住叹了口气:“殿下。”

3.

江湖传说与民间故事里,三王爷总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角色,每每那说书人讲到这里,声音都会忍不住抬高三分,手里那惊堂木一拍,啪——

这刘三王爷出身帝王贵胄,但母妃不得宠,因此一直活的不怎么入流,本来他要是把存在感刷的低一些,足以当个一生逗鸟捉鱼、不谙世事的闲散王爷,过过寻常人毕生追求的游手好闲的生活。可这人偏偏不走寻常路,从小与江湖草莽混在一块,一手重剑使得出神入化,不能算顶尖高手,充充一流却是没问题的。

可有道是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江湖与朝堂之中,本来保持着某种互不相干的微妙平衡,刘邦却横插一脚,成了个不上不下的绊脚石。官家的,觉得他一身匪气,侠盗的,觉得他太过纨绔,本来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可这位爷不知有什么神通,竟能两方都周旋得游刃有余,竟能不飘不摇地扎根在这混乱的各方势力中,渐渐形成了一方自己的势力,实在让人不敢小觑。

要有更懂点行情的在这儿,听到这里便要开口打断了——你当那全是刘老三一人的功劳?可还要提一提他和天宗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了……

天宗,在前朝其实相当于现在的皇宫禁卫,那老皇帝喜欢求仙问道,不养士兵,养了一批武艺高强的道士当侍卫。起名叫天衍门,后来外敌一路攻打到京城脚下,皇帝自裁了,天衍门的残部带着大皇子逃了出来,后来就自成一派啦。

后来那大皇子呢?

他呀?他可不就是天宗第一代掌门人嘛。

啊?

先帝当年定邦安国,都少不了天宗的功劳,但他本来不敢受这皇位,是那大皇子拱手相让,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天宗脱离宫廷,自成一家。

真是个怪人……那这天宗又和现在的刘老三有什么关系了?

哎,那就得说说这代的掌门张良了。

就是那据说掌握言灵奇术的鬼才?

对,传说那张良当年刚出山的时候就被刘邦招揽了去,天宗本就是地位特殊,又因为是天下第一道门,广招弟子,势力庞大,再加上王爷的权力,岂不正是如虎添翼?

原来是这样……

茶楼里不少人听到这儿都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被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故事吸引,脸上都露出向往的神色来,谁也没看见二楼雅间的纱帘后面,一个紫发男人听完这些,伸手一叩茶杯,还没想好说什么,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怎么?”张良本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声音,看了刘邦一眼。

“没有,就是觉得从别人嘴里听见自己,挺……有意思的。”刘邦轻咳一声止住笑意,又道,“子房觉得他们说的怎么样啊?”

“中规中矩吧,我听过更离谱的。”张良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张口道,“都说那刘三爷三头六臂、文武双全,贴床头能辟邪,怒吼一声……”

“别!”刘邦忙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你这次没打招呼就出来,贵派不会找我麻烦吧?”

“不会,”张良说,“我留了信。”

“哎,那就好。”刘邦点点头,手无意识地学张良圈住了茶杯。

“要走了吗?”张良问。

“没。”刘邦说,“你……再多喝些。”

4.

刘邦特别喜欢看张良喝茶的样子。

以前张良就特别喜欢喝茶,下到茶铺里一文一碗续水不加钱的碎茶叶,上到皇宫里岁贡来的碧螺春,他都能喝的津津有味——那是他为数不多情绪外露的时候。为此,刘邦努力了很多年,和各地的大茶商都有了一条自己的门路。

对张良来说,似乎水里只要加了那么几片苦苦的树叶,就能变成琼脂玉露。刘邦不大能理解这种爱好,但这不妨碍他欣赏。

欣赏什么呢?也没诸位想的那么高雅,他没对茶叶有多在乎,他只喜欢看张良。张良手指修长,搭在茶盏上的时候让刘邦想到以前他很喜欢的一支玉烟斗,不同的是张良的手指尖带着一点温热的红色,像雪地里的梅花。

茶水烫的时候那抹红色深一些,微凉的时候那抹红色淡一些,有些时候刘邦会记得给张良续水,更多时候他的视野被红色禁锢住,然后什么都忘记了。

张良的唇也是红色的,淡淡的红,春冬换季的时候他经常会染风寒,那时候就会变成浅薄的粉白色。刘邦总是会亲自去抓药送药,因为趁着张良低头道谢的时候他可以再一次争分夺秒地贪求那么一眼,有时候停留在他发旋,有时候掠过张良眉间。

他就这样暗自欢喜好多年。

 

 

以前刘邦还年轻——虽然现在也不老,但是那会儿是实实在在称得上一句年轻气盛,远远的看着这个人你都能听到他的血奔涌在血管里的声音,鼓噪、蓬勃、旺盛,带着一股不让人讨厌的傲气。

那会儿他脑子里想的是所有那个年纪的毛头小子都会想的事情,王图霸业呀,恩怨情仇呀,偶尔思索一会儿花前月下那些事,但向来只是过眼云烟。他自觉自己不是个痴情种子,也向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自由自在,何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得疼得无怨无悔。

他那个时候只把帝王权衡之术当成婆婆妈妈的累赘,有心想搞出一番自己的天下誉满京城,于是挑了一根最棘手的刺开始拔。他太傲了,以至于刚开始带着张良,也仅仅因为看着他单纯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再加上这人不管是皮相还是秉性都挺合他胃口——完全不觉得“天宗下任掌门”这名头有什么稀奇。现在回忆起来,真算是撞了大运。

这些年一路走到现在,运气不能说是没有,但也不是全赖着运气好,他做过很多错事,吃过很多苦头,但是如果让刘邦重新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选同一条路。

说书人嘴皮子翕合几下的三言两语,又哪里有他身上流的血心里留的疤来得波澜壮阔呢?反正,他不是特别后悔。

现在的刘邦算是明白了,王图霸业并不是靠一腔热血浇筑,恩怨情仇并不都能让人快意,过眼云烟一般的风花雪月,往往只是对别人心意的辜负。

再回首,眼里看得到、心里放得下的,倒是只有当年误打误撞遇上的张良一个人了。

没有别的理由,只是除了他,已经没别的好选,没了他,人世间种种滋味,十分意思得少七分。他已经不再是年轻的那个仗着一腔热情就能打马走天下的刘邦了,他的心里开始留住一些他以前觉得是多余的东西。

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5.

从茶楼上下来已经过了正午,正是一天里让人觉得最舒服的时候,张良慢着刘邦半步,让明明很自在的气氛硬是多出了一些生疏。

刘邦在前面突然慢下脚步,张良反应不及往前一步,猝不及防就并了肩。

刘邦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去。张良顿了顿,明白了他的意思,略显僵硬地跟上了。

无怪他不自觉进入了曾经那种从属的状态里,张良觉得现在他们之间就像是一串摔碎了之后又补上的珠链,即使工匠手艺精妙绝伦,可作为珠链的本身,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的裂痕。张良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很紧张。

紧张什么呢?他忍不住又有些自嘲,明明都是一样的……

“子房,”这时他听见旁边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张良一怔,才发现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郊外的一个寺庙里,寺庙不大,前院里有一颗数人合抱粗的老榕树,上面系了不少祈愿的红木牌。初冬的太阳零碎地从叶间落下来,照到刘邦脸上满溢的笑意,只叫张良觉得亮的晃眼。

“臣……”张良条件反射般回答,接着自己也被自己的过分严肃逗笑了,“我…只是许久没像这样同殿下走在一块儿了,一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还叫殿下?”刘邦无奈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叫阿季。”

6.

当年姜子牙叫他下山去找一个人的时候,尚是年少的张良还不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

他从小聪慧绝伦,一点就通,于修道这条路上,走的比同龄人甚至前辈都要远,因此被姜子牙收为关门弟子。但因为他大部分时间只专注于这一件事,所以很多方面,他都单纯得像个懵懂的幼童。

依老师的话投奔了刘邦之后,张良也只是觉得,这或许只是老师担心他路上没照应给他搭个伴儿,而没有往深想过,他一个人的立场,或许就是整个门派的立场。

天宗不是屹立不倒的大山,当年有先帝扶持时可谓是青云直上,但这些年朝中风云变幻,再加上江湖中本来就自成几股势力,天宗大有后继无力之感。虽说表面上看是天下第一大派,但其实只是因为弟子多门客多撑起来的门头。教宗入门本来难于登天,但天宗广设课程,广招门徒,被不少老教门排挤,因此姜子牙出于无奈,才将小弟子和这个初出茅庐的三王爷绑上了一条船,以期倘若真有那么一日,能挽大厦于将倾。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没有错。

 

 

回忆起来,张良实在记不清自己以前和刘邦吵过多少次架了,毕竟他们两个的性格和爱好实在是差的太多,又都如出一辙的年轻气盛不听劝,有时候就连走哪条路两个人都能你一言我一语的拉扯半天。他有时候觉得蛮委屈,觉得师父挺没眼光竟然找了这么个人让他当受气包,更多时候觉得气闷,要不是因为门规写着不能对外行人出手,他绝对要写个灵火符把这个臭小子的衣服全烧了——看他光着屁股还怎么张扬跋扈。

但当刘邦一脸别扭地把一包他遍寻不到的碧螺春塞进他怀里的时候,张良一肚子闷气奇迹般地全没了。

他想:算了……反正老师这么安排肯定是别有用意,就跟着这小子,其实也还不错。

再然后,他们从磕磕绊绊逐渐变成了形影不离,张良不再是当初那个账目都看不懂的蒙昧少年,他明白了老师的用意,做到了许多此前以为不能成的事情,却没太搞懂……自己的心意。

张良其实隐约明白自己想的是什么,但实在是不太敢承认。他觉得刘邦别扭,其实他自己更别扭,总觉得有些事不能承认,仿佛自己的心意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东西。

可还能怎么逃避现实呢?当一腔爱意流淌在那儿时,你不去碰它,它自己也会汩汩地流动起来。刘邦是什么?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名,更是代名词、感官、甚至某种烙印。他是张良看过的月亮,喝过的水,做过的美梦,是张良心里的牵挂,眼底的担忧,舌尖的迟疑。

所谓“心上人”,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可当刘邦先说出口的时候,张良却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破开了心肠似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慌意乱竟然出现在了这个一贯冷静镇定的掌门人身上。

他忍不住逃了。

7.

上过三炷香,不知觉就走到了后院,其实说是小庙,也是因为这两个人护国寺之类的大寺庙去多了,这寺庙其实也算得上是有模有样。后院大多是僧人讲经的地方,但张良领着刘邦一路往里,也没有人阻拦。

“这庙和天宗颇有渊源,有的时候会当做门内人通信的暗桩。”张良说道,眼神看着地上的石子,“我戴着天宗的玉佩,他们不会拦我。”

香客大多都在前院求神拜佛,偌大一个后院相当静谧,道旁有片小小的竹林,甚至还辟了个小鱼池,两人站定,看见池中几尾红色锦鲤追逐着。

张良佯装伸手一抛,这些被喂食习惯的鱼还以为是加餐了,争先恐后地游动起来。刘邦靠在池边的树旁,看着张良嘴角转瞬即逝一点笑意。

“子房。”像是不愿意打扰这份宁静似的,他压低了声音。

 

 

“阿季。”张良也抬头看他,那种尴尬的生疏终于消弭了。

刘邦伸手扣住张良的手腕,放在手心摩挲了一会儿,感受到手指下有力的跳动,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次你可别想跑了,上回一说就跑回天宗躲了我好几个月,可把我急的。”

“我实在是没想好应该怎么说。”张良的脸变得有些红,不过没有把手抽出来,“你实在是……有点突然。”

“突然?”刘邦伸手一拉,张良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刘邦抱着他转到树后的死角,贴着张良的耳朵道,“我可一点也不觉得突然。”

热气贴着张良最敏感的耳根溜了过去,他忍不住抖了抖。空气很清新,可他一时间竟然有窒息一样的晕眩。

“你都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多狠,”刘邦还在他耳边煽风点火,“有人看你我都想把他的眼睛蒙上,挖出来都行……这么多年了,我只能拉着你一起跑,我怕我一让你闲下来,你哪天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刘邦哽了一会儿,再开口,声气弱了下来,“你说我上哪儿找你去?待在山上那么多天,我想你要是真的不管我了,我要是死在这儿也……”

“阿季。”张良打断了他。

年轻的掌门把手伸到自己眼前,很慢很慢地,他把它放到刘邦宽阔,但此时微微颤抖的背上。

“以后你都不用操这种心了。”在树下、在太阳下、在无数喜怒哀乐流淌之后,在岁月往他们眼角刻下第一道纹路之前。

张良抱住刘邦。

他说:“我爱你。”

8.

刘邦是利剑,上面镶嵌代表权柄的宝石,篆刻王公贵族的尊荣,锋利无匹、尖锐无匹,足够吸引人。张良从未想过能在这样一个人嘴里听到一辈子,和他的一辈子。

于是张良有些慌了,向来冷静镇定的他难得的不自信起来,难得地有些自我怀疑。他在天宗这世外桃源与世隔绝很多年,许多寻常道理都要花些力气明白,罔论错综复杂的情感与羁绊。

他从小活的单纯,虽说师兄弟之间比试总是得到最多赞誉的那一个,但却也不觉得这算什么荣誉——他对自己的理解实在是有失偏颇。堂堂天宗掌门,这回手足无措起来,思前想后,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好爱,因而只能归结于是刘邦看走了眼。这么矜贵、这么叫人喜欢的王爷,怎么能被一个错误绊住呢?

于是只能他自己匆匆离开了。

可刘邦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把自己的一腔爱意提出来三令五申,在他试图夺路而逃的时候拉住他的手逼他们视线相对,甚至剖开自我,把他那不堪的占有欲都裸露在张良面前。

“我就这么喜欢你。”刘邦那时候说道,“是真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而张良最终没有走,不是因为这一次刘邦拉住了他,而是他自己一腔满溢的不舍,从眼眸里飘了出来,先他一步抱住了那个在他面前露出最脆弱一面的男人。

他想,也许,他可以试着做一柄能容纳这宝剑的剑鞘,也许会有些生疏,但好在刘邦给了他很多时间。

或许有一生那么长、有一生那么久。

 

 

很久以后,小僧人都还记得,那位天宗的道长和同他一起的那个气宇不凡的男人。

他们最后一起写了一张祈愿签挂在最高的一根树枝上,很久很久以后,到小僧人变成了老僧人,他看着那有些褪色、但仍旧迎风飞舞的红绸带,都还能想起那两个人的笑容。

他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觉得,那就是幸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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