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流

日月星辉之下 你是第四种难得

【邦良情人节24H—11】你说东山起不起


BGM:All We Know (Venera & Rick Derra Flip)
挺多东西没说清楚,可能会有外一篇
1.
十八年前男孩推开教室门的时候,张良刚好放下黑板擦,溅起的粉尘洒在下午五点的黄色光路里,摔落的样子被映照得相当清晰。
刘邦走过来,把那些死掉的、微小的东西又踏得似乎要回光返照那么一瞬。他把牛皮纸信封拍在张良面前,棕色的皮里躺着白色的纸,就这么在岁月里漂流了十八年。
十八年之后张良拉开窗户,又是那么熟悉的橙黄色光芒,刺痛他的双眼。楼下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轰隆隆地响,他低头看,刘邦又踏破一地飞溅的雪沫,迎着他的面,就这么走过岁月之间。
2.
年前张良又翻到了那些旧卡带。家里已经找不到三用机,他也没什么兴致花钱再买,就只是擦干了上面的尘灰,坐着一带一带慢慢地翻,仿佛能把那些旋律就这么看到自己脑子里去。
里头除了当时大热的四大天王,还有几碟正经英语磁带。只是刘邦把学期标注全都用记号笔涂黑了,还在上面画鬼脸,大抵又是在报复他的某些不通情达理。十年之后张良看着他们,用心回想当年自己的哭笑不得。
他记得刘邦那时候可喜欢玩磁带,最大的乐趣便是极快的拉卡带,直到发出小风一样的呼呼声。便常常要卷了一地黑色的线,就像是被猫弄乱的那些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有次他玩的尽兴,把自己的手都卷了进去,哀嚎着求救,张良只好一脸无奈地给他剪,不忘摆上一副说教的嘴脸怪他暴殄天物、铺张浪费。然后刘邦就会拿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他,张良看得出底下的狡黠,却也常常没辙——他就这点不严谨,因着吃软不吃硬,实在是对卖委屈没得办法。
后来张良便只好教他省着点儿玩,毕竟两个人零花钱都不多,他常常得要心知肚明地分出一份来给这败家子。刘邦便严肃态度,痛心疾首地写了三百字检讨书,自此只将手指头插着卡圈玩儿,咔吧咔吧转的兴高采烈。
张良实在不明白怎么碰上自己刘邦就总是一脸蠢样儿,他见他打球见他和女孩谈笑,脖颈抬起三分一脸桀骜,总是机敏狡猾地像狐狸,怎的一转头对上他,就成了狗摇尾巴的样儿。
他搞不懂,新闻社笔杆子实在是不通人情世故。这实在是好——刘邦却道,纯真是天性使然,做人要顺其自然。于是他变本加厉得寸进尺,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张良面前装疯卖傻。
他俩能认识纯属缘分,家住一个小区是天赐良机。从小刘邦就拉着张良上下学,昂首阔步的样儿,仿佛拉着一个漂亮姑娘。
不过两个人的模样倒是真生得一顶一的好,情人节礼物合起来简直能开家商店,刘邦对此毫不感冒,数着张良的和自己的,抱怨自己人气不高。
不高吗?张良看着那些巧克力,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3.
再然后学生时代远去得猝不及防,当粉色情书和手工巧克力正式成为过去式,张良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刘邦,倒是没太多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过或许也为时尚早。此时他们方才毕业不久,仗着意气没再向家里要生活费,可是前路太过茫茫,实在还不知何处可走。
大学毕业生简直是多如牛毛,刘邦费尽心思才找到一份蹲办公室的工作,可得从底层做起,新人总是太好欺负,跑腿跑了半个月简直要跑出骨质疏松,又不敢请假耽误了实习,委实憋屈。
张良境遇差不离,只不过文职工作者暂免了皮肉之苦,相平等的多了点心灵的打击——退稿退稿再退稿,看到信件心底首先都得一沉。他并非写的不好,只是人情世故实是了解太少。拿专业素养硬抗,抗不过俗世沉浮几十年的老作家。
二十四和四十二着实有差别,此时此刻张良方才察觉到。一腔热血的才气抵不过满腹深沉的阅历,他现下这般做法,无异于沙海行旱舟。
一年半之后两人同时进入心理崩溃期,学生时代的少年意气消磨殆尽,可未来似乎仍旧渺茫,而且即将被漫无边际的平庸吞没。他们只能坐在十五平见方的昏暗地下室里,相当战友情地对啃红豆小面包。
只不过区区半两孔方兄,离了却也没法过。张良终于败在现实之下,为了生计暂时出卖自由的理想。这感觉实在不美好,他看着黑的发昏的屋顶,想着自己的梦是否真的只是空想。
他手里还握着笔杆子,深沉思考人生的余裕瞥见刘邦往本子上写写画画,觉得甚稀奇。借着一点光仔细看着,却是在写什么“再陪我等一次东山再起”之类。
你几岁就想着东山再起呢还。饶是冷面小官人张良也忍不住笑了,东山在哪儿呢?
我这叫做未雨绸缪,你懂个屁。难得矫情最怕叫人撞破,刘邦捂住了本子满脸通红。
当你未卜先知呢?张良摇头。自己给自己设个大跟头栽做什么,十年之后再来说这句话吧。
刘邦一想也是,不是滋味地擦了,却看见张良把笔放在一边。
你干嘛?他莫名其妙。
你不是想要东山么。张良波澜不惊地看他,搞一个出来就好了。
于是后来就有西汉公司。其实原先是西山,因为刘邦不太肯随大流,啥事都得唱反调。后来意见被驳回,因为实在太容易叫人联想日暮西山,于是改成西汉。
辞了工作,启动资金是多年蹲地下室和啃红豆面包配白水换来的一小桶人民币。张良有时站在三十层办公大厦面前的时候会想起来它以前的样子,只三层写字楼的一年租金,他们却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
老板刘邦披挂上阵,两人硬生生撑出二十人的模样。换了廉价西装印了三百张纸质名片,总算是有了点拿得出手的排面。
有时候你觉得以前的自己土俗幼稚,因着仅仅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可又是否想起,那放在当时的境遇里,也能算作不可多得的全部。
那漫长的痛苦里他们只有彼此,不舍得放弃,又常常困惑于如何继续。刘邦常常要累的睡着又被饿醒,睁眼是张良安静而疲惫的侧脸,映着台式电脑冰冷的荧光。
你怎么还在呢。他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
我什么时候走过?张良敲下回车键,漠无表情地回头看他。
刘邦动了动嘴唇,想学着以前的样儿冲他挤一挤眼,结果吧嗒挤出两滴眼泪。
他只极没有安全感地抱着张良单薄的身子嚎啕大哭,像是得混着血和泪,把他的样子混着被摧折的不甘融入骨血,至死方休。
4.
人的性格大抵要随境遇改变,可气质与生俱来。少年时因懵懂无知得来一身锐气,刘邦曾以为那早被这刮大风的社会磨平了,可不曾想只是偷偷地藏了起来,成了他后来一身傲气。
公司开始慢慢地有了员工,有了生气,有了可以称作是运转中的模样。刘邦却仍然活的不太容易。应酬太多了,要赔的笑脸也足够多,然奔忙中看着这般现状好歹心中有点欣慰,只打个盹的功夫,又能回到活力四射的样儿。
张良说不行,你都连着应酬几天了,那群老家伙只想着一个劲儿灌你,从安神迷魂汤里多挤点钱出来。你再这么喝下去保准出事,今天我去。
刘邦笑嘻嘻的说你这酒量哪儿行,然后空腹自灌一斤,在意识模糊的剧痛中开始后悔。
再好的底子也终于给他折腾出了酒精中毒,差点就进了鬼门关。刘邦掉了半条命,有气没力地看着站在病床旁边的张良,心说剩下半条命也要给他这脸色吓没了。
他不得不安分,只好躺着看张良雷厉风行。几个合同居然签的顺顺利利,大抵是对方也被他这样儿吓得不轻,唯恐闹出人命背负刑事责任。
一个半月后刘邦出院,被张良明令禁止不准再碰任何带酒精的东西,连剩下半盒酒心巧克力也收归国库。不想人太皮还是管不住,第二天张良打开门,看见刘邦醉醺醺地趴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放着一杯白酒。
张良差点要给吓得自己也进了医院,又气又急地想去看刘邦。那一下没顶的窒息感过去后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拿起酒杯放到鼻底,闻到一股甜味儿。
得,是真没见过冒泡的白酒。
背后传来闷笑声,先是憋了一会,然后越笑越大声。张良黑着脸把雪碧放在桌子上,气急败坏地踹了刘邦一脚。
刘邦闷沙发垫闷得满脸通红,坐起来了还忍不住又笑了一阵。他擦了擦憋出来的眼泪,狠狠地把张良拉进了怀里。
张良推着他,想说些什么,却被刘邦按住,不由分说地亲吻。
他嘴里似乎是真有酒味,缱绻之间氤氲迷人,叫他想要一醉方休。
5.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不好合适不合适的话可说,只是该爱了。已算不得轰轰烈烈的青春,只是太多年了,习惯到都再也想不到别人。
张良时常有点先婚后爱的感觉,大抵是因为刘邦不常谈爱,只在温存之后搂住他,舌尖逸出某句三字魔法,像是一声多年之后才得以再续的叹息。
张良便看他一眼,或是应一声,再靠着他,借刘邦的体温安眠。
十八年前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小邻居,对方把一张笔迹拙劣的军令状拍在他面前,梗着脖子要他签字。
“你做什么?”他问。
“今天那些家伙要你把作业给他们抄?”刘邦哼了一声,“我是你邻居,看你还长得挺好看的,如果愿意签了这个当我小弟,我就帮你解决了他们。”
“可以啊。”张良想了想,“能不能不当小弟?我不喜欢这样。”
“呃…”刘邦噘着嘴想了一会,“好吧,便宜你了。”
张良笑了起来。
“笑什么?”十八年后的刘邦在旁边问他。
“想起你小时候。”张良闭上眼,“还真快啊。”
“嗯,都快老了哟。”
“你专心开车。”张良说,“早着呢,少想些有的没的。”
刘邦挑了挑眉,不再说话,似乎也不觉得真的老去是有多么难过。在他看来现在这境况好极了,无论重来多少次,爱情仍旧无可避免。
张良看向车窗之外,是连绵广阔的平原,有牛和马以背朝天,尼玛堆之下是虔诚的朝圣者们,长身而跪,眼里装载整片碧蓝的苍穹。
这是西藏,洗涤灵魂的驿站。他们已从深夜来到天光乍破,只为等这一场地老天荒。
“一直想来,现在高兴了没?”刘邦拉开车门,半抱着张良下来,“你还行不行,我去给你拿瓶氧?”
“没事,车坐太久了。”张良干脆就靠在他身上,深吸了一口气,“真好。”
一路上两个人走走停停,没到目的地,纪念品倒是买了一摞。刘邦左手一个转经筒,腰上还别着一把藏刀,用相当不标准的藏语和屋主人表示感谢。
张良掀开毛毡好奇地看着他。之前只说住处已联系好了,不想自己还偷偷摸摸补习了藏语。
傻子,他心底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
“睡一会儿吧,有不舒服打我电话。”刘邦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张良闭着眼睛,听见他小心地走了出去。
他躺在散发着一股膻腥味儿的毛被之中,点着的藏香有催眠的料子,张良却意外的没什么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那些没来得及吃完的巧克力,那些抱拥着哭泣的日夜,那些欢笑抑或泪水。它们全在高原无比纯洁的空气里漂浮着,干干净净,他再触摸不到其中哪怕万分之一的悲伤,只有快乐,使他快要漂浮。
他想他微不足道,可又能确切地触着真实,因为爱。爱诚是最伟大的魔法,比这里的天空还要透彻很多,使他满溢,使他沉重,使他不再一触即破。
他爱着刘邦,虽然他不常用表达来倾诉,可这份悸动情真意切。
远方有诵经声,转经筒旋转着祈求福祉,那声响却像是很久以前卡带一节一节转着圈,然后张良恨铁不成钢地拿着剪子,给刘邦剪掉乱线。现在有更近一些的,发动机的声音,如此熟悉。
张良拉开窗,黄色的朝霞照在他脸上,一如十八年前,只是场景有差,却并非物是人非——因为刘邦照常会来,踩着一地雪沫。他换了一身藏袍,仿佛走过了几千年那样沉重地靠近,然后抱住张良。
张良把头埋在他衣服的毛领里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热气呼到刘邦胸口的位置。再然后他们对视,接吻,一如曾经无数次。
“今天是几号?”刘邦突然问。
“二月…十四日?”张良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他仔细想了想,“…情人节?”
“嗯。”刘邦笑。
在这样的地方谈起他国的节日或多或少有点儿格格不入的感觉,张良有些疑惑地看着刘邦,刘邦温柔的笑。
“你看,东山再起。”他指向窗外初升的朝阳,“无论几月几日,我都一样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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