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流

日月星辉之下 你是第四种难得

【邦良】一代宗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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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古龙群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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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放我回去!”男人一把摔了碗,冲着孟婆大叫大嚷,“我凭什么就这么死了!”
“哎哟,您当这儿是爱心茶馆哪,想喝就喝想走就走。”刘邦从黄泉的迷雾里走出来,相当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寿数尽了不知道么?到了这份儿上,就是大罗神仙,也得乖乖喝了汤过桥的。”
“我偏不,我要回阳间去!”七窍流血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他。
“被人毒害枉死的嘛,我懂。”刘邦摇了摇手指,“你要是实在想,也不是不行。”
“给你两个选择,”刘邦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是安安静静地喝了汤过桥,二是让你最爱的人下十八层地狱,你再回阳间活三年。”
“第二个!”男人毫不犹豫。
刘邦仍旧是那副笑面老虎的表情,伸手打了个响指,地面裂开,牛头马面钻出来,拉住男人就要往下拖。
十三层拔舌恶鬼的嘶吼吓得一旁安安静静过桥的鬼魂们四散跑开,男人被骇得魂不附体,他又惊又怒地回头,阎王爷英俊的脸映着阿鼻地狱血色的火光,也显出三分阴森来。
“你…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他无力地怒吼道。
“莫要冤枉人,我可是最诚实守信的。”刘邦装出一脸无辜,“你最爱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么?”
余下半句也不知那蛮横男人听到没有,他的惨叫被熔岩淹没,刘邦已听不见了。
古往今来能成功复生死者的,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也是因为得了天书的大机缘——只希望那家伙下去之后听闻了他的光辉事迹,莫要心怀怨恨。刘邦想。只能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做的不错。”张良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背后,突然发声,骇了刘邦一大跳。
“?!”刘邦惊道,“你怎么来了?”
“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咳,怎么说我也是当过帝王的人。”刘邦无奈地说,“你还是这样……回去罢?”
张良点点头。
来地府工作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过刘邦确是第一次接手这种传说中的“硬茬”,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小插曲过后一切又恢复平静,刘邦撑着下巴看张良写字,眼皮又不争气地打起架来。
“为什么不说了?”张良突然问。
“啊?”刘邦一个激灵。
“为什么不说了?”张良静静的看着他,“我以前的那些事。”
“你…应该也想起来不少了吧?”
“最近常有断断续续的梦境,但还不是全部。后来我怎样了?”
刘邦咽了口口水,眸色沉了沉。
“是我临走前托明世隐带来的法术,还差最后一步。只要我和你说完全部,你就会找回以前的记忆了。”他顿了顿,“只是……你真的想都记起来么?那必不是什么好回忆。”
张良点点头。
“为什么?”刘邦忍不住问,“你还要再痛苦一次么?我是真心觉得你不如忘……”
有温凉的触感打断了他的话——张良把食指放在他的嘴唇上,刘邦一颤,瞪大了眼。
“那些记忆对于我,确实没有多大意义了。”张良温柔地看着他,“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所以,告诉我吧。”
刘邦吸了口气,觉得不太真实。
21.
“张秀!”
云层之下有隐约的闪电,却没有雨,曾经盛极一时的张家府邸,此时已成一片焦土。张良无措地抱着弟弟没有生息的躯体,天书摊在一边,上面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卦阵,是大凶之兆。
男孩死去的瞳孔里倒映出浑浊漆黑的天色,亮光划过,照出云上不太明显的人影。
     
“你确定要这么做?”
张良点点头。
“天梯不是说上就能上的,即使你是天书选中的人,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明世隐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以你的体质,顶多撑三步。”
“我已经想好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也不要怪我不拦你了。把我的神格改掉吧,我想下人间去。”
“为什么?”这回换张良一怔,“从没有人这么做过,我无法保证能不能再给你改回来。”
“这倒无所谓,这天庭的风景我已看腻味了,希望人间能有我想要的奇景。”明世隐伸手变出一片花瓣,“公平交易,来吧。”
张良点点头,翻开了天书。
22.
姜子牙眉头紧蹙。
由天书言灵卷起的力量通天彻地,张良一袭白衣,站在光柱之中。
此时此刻,三界六道之中,竟无人无物,制得住张良一人。
所谓传说,不过如此尔。
  
“当年众议说破他九族血缘时,你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他看向老夫子,“我现在有些明白了。”
“我已说过,天书的力量是我们也无法预测的。只是这三界被我们掌管太久了,时常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并非天意。”老夫子长叹一声,“已经发生了,也不必再多谈。索性他终究动了凡心,当年我已参透了他的命格,这次还不会殃及根本。”
“怎么说?”姜子牙一怔。
“他当年初窥天书奇门之法,改了明世隐道行上天庭为家父求生时,你问我为何他命中大道源之下,隐隐看到的却是死劫?”
“为何?”
“因为他后来参悟之后,没选择求仙飞升,而是把另一个人的死劫,生生改到了自己身上。”老夫子沉着脸。
“他现在是……自己给自己造了死劫么?”
“对。他是要改了众生的命格,毁了天庭的根基,叫我们再也不能一手遮天,掌管人界。但这也算是忤逆天意,他必遭天谴。”
姜子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老夫子的眼神却透过已混乱不堪的人界,聚焦在一个跑的狼狈的青年身上。
“也罢。”仙人几不可闻地叹息,“这样的鬼才,若不能为己所用,就这么折了,也未必是不好。”
23.
“你还记得我当年求你一枚神符,想上天梯么?”
“记得,”明世隐抬头看他,“你差点就死了,我说过,凡人是上不去的。”
“嗯,我被赶下来了。只是那时候,我感知到了自己的命格。”张良指了指眉心,“就在这里。”
“天书未曾告诉你你自己的命运么?”
“命运是算不出来的,要靠无数的巧合与可能性推导。我的命太复杂了,我推导不出,可前些时候想到了当年那种感觉,突然就通了。”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你命里有什么事情还要和我扯上关系?”明世隐苦着脸,“当年救你可花了我不少心思,怕了。”
“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了。只是你这么多年来,不也未曾找到真正的奇景么?”
明世隐的眼神锐利起来。
“我会让你看到的,真正的奇景。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张良和他对视,“拖住我徒弟。”
   
刘邦大半辈子从未跑过如此之快。
光柱之外是闪电夹杂着狂风,沙石乱走,吹得他眼花,可不敢停。有极其不好的预感悬在头顶,刘邦只觉得一团瘴气哽在喉头,他又往前几步,却撞上什么东西。
“再过去你会死。”明世隐收手,淡然地看着他。
“你懂个屁!”刘邦怒吼,“死算什么,他现在是不是要死了,才叫你拖住我?到底为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急得语无伦次,说罢还想要往前跑,被明世隐的术法死死钳住。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师父确实就没打算回来,不要去了,没有用的。”
刘邦不肯死心,拼命扭动着,明世隐手指一点,他霎时被抽去了全身的力道,瘫软在地,只能狠狠瞪着明世隐,又不争气地流下眼泪来。
“他把他的命格改给你了,你不再是凡人了。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就给我安安静静地收着,听听他给你留了什么话。”
24.
地府的风又从窗缝里溜进来,翻动书页。
“你还记不记得你问我我最想要什么?”刘邦突然止了话头,半晌,又没头没脑地问了他这一句。
“嗯。”
“我当时说,我想要你。我是真的这么想的,可是你不相信。”
“你要我什么?”张良愣住了。
“你的什么我都要。”刘邦凑近了,握住他的手,“只要是你就够了,可你不懂……一直不懂。”
半明半暗的烛火闪烁着,刘邦的脸半数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晰神情,张良才发现他已这么大了,甚至粗看过去,已是长自己几岁的模样。
身份地位与时空的转变终于让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刘邦真的不只是他身后那个蹦蹦跳跳的男孩。从他赶他下山时他就该意识到这一点,可他整整迟了快三十年。
张良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他养了半辈子的徒弟。刘邦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是深深的哀恸。
“你给我的,钱,权,还有长生不死,我都不想要,我只要你一个,张良。”刘邦唤他全名。
“我爱你。”
张良瞪大眼。
多少年前站在山脚下的男孩不舍的回望,此时此刻帝君深深地看着他。眨眼之间就是多少春秋,可那双眸看他,个中回味仍旧相同。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唯有三丈软红尘舍不下,以为是世界太大,后来才懂得是因为有他。
刘邦在痛彻心扉之后懂了,可张良自始至终,还是个局外人。他总以为刘邦是那个一意孤行刺杀仇人的少年,少年却已经变成男人,被他一意孤行地隔着,只好在对岸苦苦等候。
我爱你,那么多年,从生到死,又向死而生。
“我要你全部想起来,”刘邦说,“然后堂堂正正地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我,我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白等。”
25.
张良站在猎猎的狂风之中,天书不停地翻动着,变幻出极其复杂的图案,他牵连起它们,捻起其中的一根,用力扯断。
天意?或许他就是天意。
霎时天地失色,只剩下飞旋的金色光柱照亮三界,天边终于传来了滚滚的闷雷声,张良心口一痛,似乎有什么极重的东西压上他的心脏。
但他只是扯出一个笑容,颤抖的手指抚上图案中心,然后往上扯出。
第一道天雷斩下,把光柱劈开一道,狂风从缝隙中奔涌而出,发出刺耳的怪声。
这就是真正的天谴。他想,笑得越发放肆。
张良抬头,从罅隙里看到云端上层层叠叠伫立的人影,张秀死时他们也是这般模样,如今终于临得近了。
不过如此。
当年他仅仅是初窥门径,便至亲暴死,九族全灭。如今他偏要说出这作贱的天意来,教这不可一世的天庭看看,区区蝼蚁也能搅起惊涛骇浪。
他何德何能,他何愁何怨,他不想要的一切,那加诸给他的一切,他通通都要还回去。
他再次抬手,竟是直接把扯出的细线统统碾碎。地底深处传来震动,那闷声更响了,第二道天雷毫不留情地劈下,直接将半数光柱劈散。
他这下方看得清脚下的人界,只听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又被风吹碎,张良却身形一震。
刘邦。
他本打算就此孤独一生,只是后来见着刘邦,见这孩子命运与自己相似,大抵不会被自己所影响,到底还是有七情六欲,冷清久了,难免起些心思。可未曾想到,自己为了他,竟是愿意将命格也生生篡改。
反正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下场多半也只有一死。剩下这半条命,姑且留给这学艺不精的臭小子,教他保命去用。
他这可真算是倾囊相授,不准再骂他没有师德了。
他望向黑沉的天色,知道终局快要来了,想是再见不到这臭小子,心中倒是泛起些不舍来。
他忍着心口的剧痛,平静地开口了。
26.
距那场大乱过去,已有三年。
刘邦睁眼,看见张良站在他面前,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心脏先抽了一下。
张良的脸已经模糊了,不过过去三年,他却已经连他嘴角无波的弧度都回忆不起来。他站在刘邦面前,什么话都不说,却像是拿着一把刀子把他割开了。从那道无法愈合的旧伤疤开始,划破皮肉渐渐往里,还不忘翻搅戳刺,直到心脏最深处都被捅穿了,血液粘稠地涌出来,先是黑色,然后越来越红。
刘邦很想说我觉得都快要忘了你了,又何必此时出来扰我心神。但他痛到说不出话,手无意识地抓着衣服,有铁锈味入鼻,低头看去,竟真的沾了一手黏腻。
“你这是叫我…下去找你?”他疼得满脸冷汗,还不忘挤出一个标准欠揍的笑容,“行啊…你说的话,我还真没有不答应过的。”
“就连你死的时候…也是。”他一步步接近张良,想要伸手触及那张模糊的脸,“你那时候叫我好好活下去,哈哈…我还真是信了你的邪。”
张良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站着,仍旧离他三尺。刘邦突然就火了,委屈和不甘心化作怒吼和泪水奔涌而出,他拼命地奔跑,张良却退的越来越远。
失血过多使他的意识都逐渐模糊,最后刘邦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他终于听见张良开口了。
  
“刘邦。”十四岁那年,张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刘邦。”十八岁那年,张良迎着熹微的晨光,无奈地看着他。
“刘邦。”二十七岁那年,张良满脸是血,微笑着看着他。
“继续练。”
“我没有时间了。”
“好好活下去。”
   
汉高祖半夜惊醒,翻身坐起,才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长乐宫前灯火连天,年轻的帝王站在窗前,只伸手接住了清澈的月光,仿佛接住了从某处汩汩流出的眼泪。
真是夜长梦也多,该想不该想的,他总是逼自己忘掉,可梦里却总记得。
倾泻的月光被窗子裁成方形,照亮了他的手心,苍白刺眼。光芒是永远抓不住的东西,你摊开掌心方能乖乖躺在手心,倘若来了心思想抓住,便总能溜走,只停在攥紧的拳上,仿若挑衅。
他曾以为自己能做这月光,大抵年轻时的一腔热血简直要烧穿胸膛。然而最后却还是做了追逐月光的人,因为经历过跌入谷底的疼痛。飞得越高摔得越疼,可你粉身碎骨了,它仍在天上发着光发着亮,丝毫不考虑你的感受。
“起驾,”刘邦闭上眼睛,“出宫。”
27.
“我那时同你说了什么?”张良问,“最后那段时间的事,我想不起来了。”
“你说我天生帝君命,合该做一份好事业,你把命格改到我身上,叫我……好好活下去。”
“你不想要这些么?世界上比我好的人有很多。”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刘邦,“也是我不好,我以为你喜欢,才强加于你。”
“不,是我那时不敢说……”刘邦别过头去,“后来暴乱,我结军起义,真的当上了皇帝。”
“我记得我当时算你的命,当是有一个能人助你一臂之力的。他来了么?”
“来了,就是能拿那把古刀的命定之人。他帮了我不少,也给我添了不少乱子。不过,都过去了。”
“你才当上皇帝没几年,就下来寻我了。”张良叹了口气,“这是何苦?”
“想你,想的不行。”刘邦小声说,“我后来去找明世隐,也亏得有天书这份机缘,才能顺利点魂灯。”
“那天书……”
“毁了,我本来也不想让它留着。”
“嗯……”张良沉吟,“也好,本就不是这世间的东西。”
刘邦却没接话,突然抱住了他,张良一怔。
“师父,子房,”他埋在张良颈窝,深深呼吸着他的味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同你说了。我这么多年来,想要的,确确实实只有你一个。”
“我好歹花了这么大力气把你复活过来呢,对吧。”他死皮赖脸地蹭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算不答应,现在也不准赶我走。大不了我转世投胎的时候,不跟着你……就是。”
“你都在想些什么呢,”张良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怎么舍得。”
张良这种人,说起情话来才是最为致命。刘邦大脑瞬间当机,木木樗樗地看着他的好师父。
“你你你……你答应了?!”
张良轻笑一声:“我也没说我答应,你速度太快了,再让我想一想。”
“好!”刘邦眼睛都亮了,三十好几的帝王,此时蠢得像只没开化的兽物,兴奋极了,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往心上人身上凑。
张良看着他,笑叹一声。
生命在故去之后犹显脆弱,轻薄到他用潦草的一笔,就能就此定格他人的一生。
可刘邦偏不,他要他们的命蜿蜒成一滩浓墨还仍不罢休,甚至一笔勾销句号,以不容抗拒的力度续写,叫他活——他倒是从未发现刘邦如此固执的一面。
“真是桩亏本生意,我栽了半条命在你身上,现在还得把人栽进去。”
“不满意吗?”刘邦装得一脸好忧愁。
“满意。”张良说。


【另附,本文摘录内容:
刀有鞘,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藏。
见自己,见天地,方见众生。
武行四大忌,和尚道士女人小孩,上门准没好事。
或许我就是天意。
可惜我没时间了。
这是我很喜欢的几句😭能够有幸加在自己的文章里真的是非常非常高兴的事!!】

2018-01-29 /  标签 : 邦良 104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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